那副將立馬放下手里的柴火,怕是連李祁臉都沒看清,慌忙就地跪了下去,埋著頭道,“末將鄭常勝,拜見太子殿下。”
李祁見狀也起身,走到鄭常勝的面前,彎腰虛托了人一把,“今日境況特殊,鄭副將不必多禮,還請起身?!?
青白色的衣擺席地,鄭常勝先是看到勁瘦白凈的那截手腕,而后是李祁面若冠玉的臉。
鄭常勝平日在軍營整日里看到的都是些行軍打仗的粗人,此時面對著眼前如此金尊玉貴的人不禁有些誠惶誠恐,話都說不太利索,“謝,謝殿下。”
“你怕什么?”蘇慕嘉站在一旁看著笑了笑,“殿下又不是洪水猛獸,還能吃了你不成?”
“太子殿下恕罪,末將并非有意在您面前失態。”鄭常勝成日在軍營里從沒在乎過什么禮數,但在李祁面前不知道怎么的不自覺的就講究了起來,聞言連忙請罪,“末將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一睹殿下尊顏,一時激動,難以自控,我,啊不,末將·······”
“鄭副將從前見過我?”李祁看出了鄭常勝的局促,主動出聲問。
“崇德三年的時候,大將軍出征北境前來營里整軍,帶著您一起的?!编嵆倩貞浾f,“六七年前的事情了,殿下大概不記得。”
李祁聞言抬眼定定看了鄭常勝一眼,而后忽然開口說,“令夫人可還安好?”
鄭常勝聞言雙目陡然張大,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太子殿下··········還記得我?”
李祁怎么會不記得。
北境一戰,是名滿天下的王大將軍聲名掃地的一戰。自那以后,良將不再,忠骨成奸,王景行這三個字成了大晉的恥辱。他在文臣筆墨喉間是罪不容誅的叛臣,在百姓坊間流言里又成了千古不赦的罪人。
當時出征之前,恰逢先皇下令冊封尚且年幼的李祁為皇太孫,偏偏這個時候李祁病情加重,田神醫又剛好出去尋藥,給李祁瞧病的太醫說李祁恐怕難捱過那個冬日。朝中有些不長眼的借題發揮,上奏說冊封皇太孫一事并非兒戲,關乎國運,不可操之過急,希望先皇可以再三斟酌,謹慎為上。
李祁的母后是大將軍王景行唯一的女兒,自是對其千寵萬愛,連帶著王景行對李祁這個外孫也格外喜愛。他脾氣不好,聽不了別人風言風語,更看不了自己外孫受一點委屈,于是出征前夕去軍營整軍之時,直接將李祁帶了去,讓李祁為眾將士踐行。
“名師大將莫自牢,千軍萬馬避白袍?!?
王大將軍手下的白袍軍,那時候還是大晉戰無不勝的神勇精銳,所過之處敵軍無不聞風喪膽。除此之外,他手上還另握有十二萬鐵騎的兵權。先帝曾在一次接風宴上戲稱,大晉的安定,一半在他,一半在王景行的神軍鐵騎,他與景行,共謀天下。
話里其中深意隱喻暫且不談,這八萬白袍軍和十二萬鐵騎意味著什么,誰都再清楚不過。
王景行讓當時初為皇太孫,且尚存爭議的李祁為眾軍踐行此舉并不合禮法,從前也沒有那樣的先例。但王景行就是做了,也讓眾人明白,這皇太孫之位,除了李祁,誰也不用肖想。
也正因如此,李祁對那日發生的種種,印象格外深刻。
他記得外祖是如何用那只拉弓射箭,斬敵無數的寬厚手掌牽著自己,一步步走到高臺之上。底下是數十萬將士列成齊整的方陣,厚重的云層低懸,旌旗獵獵。李祁仿佛聽見耳邊傳來戰鼓聲聲,仿佛親眼看到千軍萬馬如何奔涌而出,遮天蔽日,一時間神魂血氣都要燒著了似的。
外祖說,“我們祁兒,將來長大定是個明君。待我軍冬日凱旋歸來之時,皇太孫記得再來城門相迎。”
那日臨走的時候正巧讓李祁碰到一個觸犯軍紀的士兵被拉下去,李祁看那士兵情態可憐,出聲讓停下,隨口問了句出了什么事。
有人上前稟告,說是士兵在軍營里私會女眷。
軍營里有規矩,是不允許女人進入的,更何況是臨行之前,更是犯忌諱的事情,免不了是死罪。
那士兵連忙跪下向李祁求饒,辯解說是因為自己妻子重病,怕此行有去無歸,兩人生死相隔,再無緣相見,才會出此下策。
“其情可恕,但你可知軍令如山,我自是可以讓他們不追究你的過錯,但往后又該以何服眾?”李祁一個半大的孩子,說話做派卻讓人不禁忘了他的年紀,那士兵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眼里漸漸露出絕望的神情。
但頓了一會兒李祁突然又道,“將士死戰,方無愧于國。我便再給你一個戰死疆場,為國盡忠的機會,待來日凱旋之時,除非能立功抵罪,否則便自行去領罪償今日之錯。你可聽明白了?”
那士兵生死之間走了一遭,看著李祁呆愣的點了點頭。
李祁于是抬手示意放人。
“謝小殿下?!蹦鞘勘詈罂粗钇畹谋秤俺诵辛艘粋€完整的拜禮。
幾年光陰過去,鄭常勝沒想到李祁還能記得自己,五大三粗的男人一時間眼眶都有些濕了,“小殿下澤被蒼生,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