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祁握緊了拳,說出的話近乎冷漠,“我是君,你是臣,本是如此也只能是如此。蘇慕嘉,你聽懂了嗎?”
蘇慕嘉的視線從李祁的后頸一寸寸的移到腰側,自己的手還摟在那截窄腰上,隱約可以探出對方身形。明明手里握的實在,心中卻仿佛被開了個口子,虛無縹緲的風灌進去,讓人心底生冷。
蘇慕嘉聽著李祁冰涼的語氣,看著對方冷清的背影。
腦海中忽然不合時宜的想起了七八年前初見時對方的模樣。清貴的少年神情冷淡,在眾人的擁簇間走上看臺,衣角來回輕擺,周圍全是一張張討好諂媚的臉。
那人的目光穿過人群,淡淡的落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在一片骯臟泥潭中,仰頭看到了這輩子都無法觸摸到的月亮。
這人似乎天生如此,高高在上,誰都碰不著,誰也沾染不上。
蘇慕嘉想著,忽然緩緩低頭笑了一下。
他這輩子從未妄想過什么,天不垂憐神不眷顧,向來如此。
他知道李祁可憐他。
不論是七年前,還是在萬安山,亦或是金陵兩人再次相遇,李祁對自己的所有好與容忍大都因為可憐。
但是蘇慕嘉不在乎,只要這人能多看自己一眼,他就能利用這點對方這點可憐一步步接近,一步步走到他的身邊。
但或許是前一日在生死之間走了一遭,竟讓他無端生出了些許妄念出來。
萬一殿下在對自己的那些可憐之中,夾雜了一星半點連殿下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歡喜呢?
萬一呢?
夜里風急人亂,沖動淹沒理智,蘇慕嘉帶著一絲僥幸,近乎莽撞的將自己那些隱秘的心思完全暴露在對方面前。
可李祁太冷靜了。
他素來知道自己身為太子該做些什么,又不該做些什么。
那條路走的太過堅定,似乎注定了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
鏡花水月的夢境陡然破碎,蘇慕嘉忽然就清醒了過來。
“如殿下所愿。”蘇慕嘉再開口時,語氣變得有些冷情,。
他放在對方腰上的那只手一點點松開,而后利索的翻身下馬。
李祁看著人準備離開的背影,心中莫名沉了一下。
“蘇大人。”李祁端坐馬背之上喚了人一聲,掩在衣袖下的指節轉動了幾下拇指處的那枚扳指,隱約透露出幾分主人的心煩意亂。
李祁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向來會裝作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面的自持模樣,做慣了眾人眼中白玉無瑕的太子殿下,此刻卻沒來由的突然覺得萬分疲倦。
太子之位是萬重華貴枷鎖,他從出生之日便注定了要舍棄許多東西。
蘇慕嘉于他,是注定該舍棄掉的人。
他殺伐果斷的做出抉擇,卻又偏偏覺得哪里不對。
于李祁而言,做事從來不在乎想與不想,只在于該與不該,能與不能。
但若沒有天下悠悠之口,沒有朝臣的口誅筆伐,沒有那些后顧之憂呢?
自己想還是不想?
李祁不動聲色的嘆了口氣,強迫自己打散那些不受控制肆意生長的雜念。
“這次獵場之事你功不可沒,想來后面得個五品之位不成問題。再加上品官出生,憑借你的本事,往后在朝廷上必然能有一番作為。”李祁說,“你熬了那么多年,眼見就快到了出頭之日了。”
后面的話李祁就沒再說了。
但蘇慕嘉聽懂了對方想說什么。
金陵就是個富貴窟,什么碎石瓦礫放在里面也得沾上兩分光。更何況像蘇慕嘉這種精于算計的,在金陵官場里定是如魚得水。靠著品官之位這把青云梯,往后便是扶搖直上。
可若真和殿下有了旁的什么關系,往后的變故可就多了。一旦被人發現,便少不了一個媚君惑主,奸佞害國的罵名。太子殿下是何等光風霽月的人物,被他這種人染指,毀了清正名聲。屆時成為眾矢之的,任憑蘇慕嘉有天大的本事,也是一條死路。
殿下是在勸自己不要自尋死路。
利與弊,輕與重都已說的清楚,兩個人都不是什么會肆意妄為的性子。
話已至此,蘇慕嘉似乎再說什么都是多余。
夜色濃重,蘇慕嘉停下轉頭看了李祁一眼,眼中是比夜色更深的情緒,他緩緩開口道,“殿下放心,臣此生為殿下所用,愿輔明君,忠心不二,百死不悔。”
李祁沒想到蘇慕嘉會突然說這些話,只覺得那顆常年沉寂的心猛地抖動了一下,一時間接不上話來。
只能看著蘇慕嘉單薄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林中夜色,進入到那片廝殺之中。
鮮血的腥味一點點在蘇慕嘉周圍散開,然后變得越發濃重,他的表情與動作帶著麻木的痛快。
沒過多久,剛才還窮追不舍的黑衣人轉眼就只剩下了稀稀落落十幾個人,被崔子平帶過來的人密不透風的圍在了中間。
蘇慕嘉隨手抓過一個,扼著對方脖子問了句,“誰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