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慕嘉反應了一瞬之后才后知后覺的明白,殿下似乎是以為他在擔心狩獵的事情。
草場上揚起些細微的風,李祁有些細碎的發絲似有似無的從蘇慕嘉面前掃過,后者沉寂了幾秒后安靜出聲問道,“殿下剛是在哄我嗎?”
這個哄字用的格外刻意,讓李祁沒法忽視。
這讓李祁有些頭疼。
在他眼里如此曖昧調情的字眼用在男子身上,便只剩下折辱的意思了。蘇慕嘉現在這般自輕自賤,顯然是方才子安的話傷到了人。
李祁想了想,說道,“天家之尊,才德配之。”
“什么?”蘇慕嘉下意識出聲問。
“白敬的《政論》。”李祁解釋道,“白太傅曾痛批過金陵官場之中的門第之見。據說曾有人譏諷他根淺門微,不配站于天子殿前。于是白太傅當著滿朝名門世家子弟,說:天家之尊,才德配之,白敬配之。”
猛然聽到老師的名字,蘇慕嘉稍稍有些恍惚。
白敬從前從未和他講過自己的事情,在他的印象里白敬一直都是一個樣子,枯燈殘燭,雙目蒙灰,是受盡磋磨之后的了無生趣。但與之恰恰相反的是,從旁人嘴中聽說的白敬似乎又完全是另外一番模樣。人人都見他一身傲骨,凜然不屈。文辭語句幾經流傳,被多少人奉為警世之言。只有蘇慕嘉知道那人如何茍延殘喘,避世自欺。
一些往事被勾起了頭,開始不由分說的往出涌,伴著萬花毒的對身體的百般消磨,讓蘇慕嘉本就疲憊的心神越加殫竭。蘇慕嘉強撐著精神,有些遲鈍的去回想揣摩李祁說那些話的意思。
“殿下與我說這些,是怕我因為方才的事情記恨崔大人嗎?”
蘇慕嘉說罷頓了一會兒,似乎是想徹底打消李祁的顧慮,于是又接著道,“殿下放心,我········”
“我是怕你受了委屈。”
蘇慕嘉還未說完的話就這樣被人攔腰截斷,李祁的語氣近乎坦蕩,冷冰冰的語調讓人從這本該十分曖昧的話語里卻找不出半分情意來。
蘇慕嘉忽的噤了聲。
前面問人是不是在哄自己只當是玩笑話說罷了,他當然知道以殿下的性格不會理會他這些渾話。他自以為摸清了這位太子殿下的脾性,又自以為在人面前言語舉止可以進退有度,滴水不漏。但那句話在心里輾轉反復,幾個字愣生生被琢磨出了別的意思,讓他一時間亂了心思。
蘇慕嘉忍不住的彎了眸子,里面淬著干凈純粹的希冀,他似乎是想求證什么,又或是想要盡力抓住一些什么虛無縹緲的東西,于是帶著稚子般的執拗又問了一遍,“殿下是說,怕我受了委屈嗎?”
兩人說話間已經穿過那片林子,回了帳地。
帳地處來來往往的人不少,都在逐風出現的時候不約而同的側目而視。
逐風是當年胡人進貢的烈馬,因為太過稀貴,價抵萬金不止。整個大晉也只有兩匹,一匹被先帝賜給了當時戰功赫赫的大將軍王景行,另一匹則被先帝賜給了他最寵愛的那位皇孫。
此刻的逐風馱著兩人,一人青衫清貴,一人黑衣勁瘦。才一靠近主帳地,逐風長嘶一聲停了下來,兩人先后下了馬,幾個禁軍很快朝那邊過去,小心的替人將馬牽離開來。
“那不是太子殿下嗎?”懷化將軍王執剛剛盡興而歸,太監總管很快帶著人過來清數獵物,王執額間還淌著汗,把手上的長弓一邊扔給手下人,一邊朝那邊瞇了瞇眼睛隨口問人,“潘公公,你可知殿下旁邊那人是誰?”
潘公公是宮里的老人,從前是在先帝身邊伺候的人。先帝駕崩之后,便接著跟在新帝身邊。頭發雖已花白,眼神卻清明,他順著王執的眼神往那邊看了看,笑著回道,“回王將軍的話,那是今年的品官,大理寺新上任的蘇主簿。”
“蘇主簿?”王執嘴里跟著人念了一遍,而后朗然笑出聲道,“原來是新官,我看那青年模樣生的漂亮,還以為是殿下的新寵呢。”
潘公公沒搭腔,笑著和人行罷禮便領著他的人退了下去。
王執一轉頭,發現了不遠處沉著臉的程閑云。
兩人也算故識,王執率先開口打趣道,“看程大人這樣子,怎么,今日是又與誰吵架了啊?”
程閑云被人這么一說,臉沉的更深了。背著手兩步朝王執走了過來,拉過人壓著嗓子訓人道,“你平日里嘴上沒個輕重便也罷了,太子殿下也是你能隨意編排的?殿下向來自清自重,從未行過逾矩之事。龍陽之癖,耽于風月是什么好聽的名聲?也可這樣亂說?”
“多大點事情,也值得程大人你這樣緊張。”王執知道程閑云為人向來死板,但卻是實打實的一心向著太子,平日在朝堂上沒少為了太子舌戰群儒。后黨一派不知多少人都被他指著鼻子罵過,與人結下的梁子更是數不勝數。
“說起來,這位蘇主簿似乎還是你手底下的人?”呂正遇害后,這大理寺少卿的位子便空缺了下來。程閑云便是去頂替職位的人。王執又朝遠處兩個身形望了一眼,故意道,“看樣子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