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如此,外面一起等待的其他品官們,其實很多都是彼此相識的。
他們都身著絳紅色官府,三三兩兩相談甚歡。
除了蘇慕嘉一人孤身獨立,不見局促,反見風骨。
他玉白無暇的皮膚被一襲紅色的官服映襯的醒目,一頭黑發被頂黑色紗帽束起,露出了精致的五官。
當然也有好奇的,向周圍人詢問道,“那位是?”
“聽說是叫做蘇慕嘉。上個月救了太子殿下,還剿滅了一個近千人的匪幫。風頭大著呢,也是因為這個,一下子給他提到了上品。”
“周回你們還記得嗎,他是周回的養子。”
說蘇慕嘉他們或許不熟悉,但是說起周回,眾人互相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在上品無寒門的大晉,周回也算的是一個人盡皆知的名字了。近三十年,朝官近千人中,也只有當時的太傅白敬和他周回以寒門之身,坐到了三品之列。
只可惜后來白敬被殺,周回請辭,去了長安當知府。
要不是蘇慕嘉,大家或許都快忘記這個名字了。
有人聞言哼笑道,“他救了太子殿下?你們有誰見過黃鼠狼給雞拜年嗎?”
“黃兄,天子之地,切莫亂言。”那人的友人提醒道。
黃忠卻不在意,抱著手道,“讓他們這種人站在這里,才是污了天子之地。盡靠些投機取巧的法子,他那養父不就是那樣嗎?”
蘇慕嘉也不是瞎子,陸陸續續的不善目光朝自己投過來。知道自己這官途還沒開始,就已經招了不少敵意了。
但這些都并不重要,他的目光穿過人群,投向長階。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那人一會兒將會從那處走來。
“皇上駕到!”一聲尖利的嗓音突然打斷了眾人間的攀談。
人群被分成兩撥,各自彎腰退到了兩側。
給天子讓出一條道來。
“平身,平身。嘿嘿。”
眾人紛紛抬頭,被簇擁在最前面的天子,不僅沒有半分威嚴,反而表情作態都略顯害怕,宛若孩童。
他沒走兩步,還因為踩到衣擺而往前踉蹌了幾步,嚇得大叫起來。完全就是一個心智不全的幼兒模樣。
而那些平日里被眾星捧月的天之驕子們,卻在此刻面對著這樣的一個人無一不表現的畢恭畢敬。
甚至于虔誠的地步。
大晉有多看重出身,從寧愿讓天下之主是一個癡傻呆兒,也不能接受其血統不夠正統這一點,就可見一斑。
當時立太子之位時,滿朝臣子只有布衣出身的太傅白敬一人冒死諫言,說,“太子有純古之風,而末世多偽,恐誤天下之事。”
但就是這一句話,不僅沒有改變事實,還為他平白招了許多仇怨,以至于最后落到個死無全尸的地步。
蘇慕嘉微微瞇眼,看著眼前有些滑稽的場面,甚至忍不住想要笑出聲來。
站在這里一早上的無聊沉悶似乎被沖淡了些,畢竟現在總算看見了些有意思的東西。
皇后扶著皇上先行入殿后,后面的太監笑嘻嘻的過來通傳,“咱家向各位新官問好,還請入殿落座吧。”
眾人很快落座,皇上與皇后坐在高位至上,滿殿之中只有他們右側的那個位置還是空蕩蕩的。
他沒有來。
巨大的失落涌上,蘇慕嘉目光落在那處,心里仿佛也空了一塊,臉上一直掛著的純善笑容第一次顯得有些勉強了。
“太子來了,我剛還在想這個時辰了,太子今日莫不是懶得來了呢。”又有人進來,皇后率先開口和那人說話,蘇慕嘉甚至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直到意識到周圍人全都不約而同的站起了身,他才后知后覺的轉頭看向殿中。跟隨著眾人一起彎腰行了一禮。
“太子殿下。”
“有些事情耽擱了,勞煩母后掛心了。”說話的人嗓音清冷疏離,卻又不失禮節。
蘇慕嘉低垂著頭,靠著些余光,看見一截月白華貴的衣擺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初次見面,我給各位都備了些薄禮。”
他話音剛落,跟在后面端著禮盤的婢女紛紛走上前來,將賀禮呈到了各位新官的面前。
“蘇大人還不準備抬頭嗎?”這句話壓的很低,淺淺的落在蘇慕嘉的耳朵里,卻不管不顧的在他心里翻起風浪。
蘇慕嘉有些慌亂的抬頭,而后直直的對上了一雙泉水般溫潤清貴的眸子。
他上次也曾細細看過這張臉,但時隔數月再見時,眼前人卻又變的極為陌生。
唯一沒變的,是臉上的蒼白病容。
養了數月,身子還沒有養好嗎?
蘇慕嘉正想著,跟在李祁身邊的婢女上前將一個紅色檀木雕花的長盒遞在了他的手上。
“上次走的匆忙,還沒來的及親自謝過蘇大人的救命之恩。”李祁言談間總是那樣,明明他就站在你的面前,卻有一種隔了萬千河山的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