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程沒說話，定定望了她一陣。

良久，他還是沒說，霍邵澎把那間如今已成空殼的建筑公司還給了他，還留下一筆啟動資金的事。

錢很少，二十萬，對虞寶意來說不多，對霍邵澎而言更是漏漏指縫的事。

可于現(xiàn)在的他，無疑是人生重啟的希望。

同時，還是一刀刀猶如凌遲割肉的懲罰。

沈景程知道，霍邵澎就是要這樣羞辱他，也斬斷了他得知兩人在一起之后想糾纏，甚至鬧到全世界都知道的念想。

他沒空糾纏了。

霍邵澎隨手丟給他一線生機，他就得拼盡全力抓住，掙出泥潭。

霍生，會玩弄人心，更會駕馭人心。

經(jīng)歷落魄后人情世故的種種刺傷，他甚至想感激涕零。

“我沒事了。”沈景程收回眼神，“bowie，可能我沒有資格說，但……還是祝你幸福?！?

祝你幸福。

但不祝你和他幸福。

“多謝，你也是。”

虞寶意挽起手袋起身離開，經(jīng)過前臺時，原想掏錢包，可腳步頓過兩秒，還是推門走了。

回到家，她沒有將今天見過沈景程的事告訴父母，也囑托了巧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房吉巧檢查過她一根頭發(fā)都沒少以后，勉強應承，保證自己守口如瓶。

到了晚上，連提前上內(nèi)地返工的虞景倫也趕了回來。

盡管前前后后加起來拍攝的時間僅為四個月前后，可終歸得去到國外，不再像在南城時，想見隨時能見上一面了。

房吉巧忙活了一頓海鮮大餐，將餐桌擺得滿滿當當。

虞寶意倒不將其視為什么不得了的離別，叫喊著“好餓”，往飯廳里撲去。

“等會。”關(guān)知荷提前一步坐到主位，筷子并起，輕敲了敲她手背，“人還沒到齊，不能提前動筷。”

虞寶意縮回手，目光環(huán)轉(zhuǎn)一圈，愣是沒找出今晚第六個人，“還有誰啊？”

虞海和同虞景倫也相繼坐下，凳子還沒捂熱，門鈴叮咚一聲，房吉巧捧出最后一道菜，順勢前去開門。

虞寶意杵著筷子側(cè)頭去望，一對視，笑意便從唇邊漫開，極快染滿一雙眼。

“terrance？”她依舊在原位坐著，隨著男人走進而抬高了一點頭。

“坐吧。”關(guān)知荷示意虞寶意身旁的位置，“粗茶淡飯，小霍生別見怪?！?

“不會。”霍邵澎將手中禮品遞與房吉巧，后脫下大衣，掛到虞寶意的包旁邊，“伯母能收留我這頓飯，感激不盡。”

在場和他比較熟的除了虞寶意外，當屬虞景倫，故也擔當起待客的主人公角色，寒暄幾句后，引他到妹妹身邊。

虞寶意看著他走到身旁，一雙眼描成了彎月的形狀。

她壓低了聲音問：“你怎么會來的？”

“有人不出來。”霍邵澎偏過頭，“那我也有的是辦法。”

她躲開他冷靜又熱烈的目光，遠沒做好在家人面前親近霍邵澎的準備，嘟囔著：“不請自來?！?

“什么不請自來？”關(guān)知荷聽見了，倒是不輕不重地瞪了女兒一眼，“明天你就走了，還不邀請小霍生上來吃一餐飯，是你的不對?！?

虞寶意不服氣：“什么走了走了，說得這么難聽呢，出趟國而已，又不是不回來了?！?

“好幾個月呢，想見你都沒法立刻坐飛機過去。”虞海和著實不舍，短短兩句話，得陪兩三口酒。

“伯父如果想見，可以隨時聯(lián)系我?！?

虞景倫原本在給自己倒酒，聞言順勢傾身，給對座的霍邵澎倒上薄薄一圈酒。

他提杯，作敬的手勢，“明年，我應該會經(jīng)常去寶意附近的國家出差。”

當他主動放低作為高位者的視角，旁人很難覺察出來。

只是虞寶意還是聽出，他為了讓虞海和接受這個建議，還是廢了點話術(shù)上的心思。

虞海和目光沉凝，在女兒和霍邵澎身上游轉(zhuǎn)著，緩緩抬手回了一杯，干脆利落地一飲而盡。

接下去，虞寶意就不是這場飯局的主角了。

話題始終轉(zhuǎn)不到她身上，轉(zhuǎn)到了也有霍邵澎替她擋得滴水不漏，便只能專心于下午買的海鮮。

虞海和不比妻子，少上社交臺面，酒量尚淺，漸漸也醉了。

他漲紅了一張臉，一手拿著酒杯，歪歪斜斜地對準霍邵澎的方向，眼神光渙散，“小霍生，我這女兒啊……”

話到一半，不知想起了什么，笑著搖了搖頭，“我虞家，是高攀了你霍家，外面人都這樣說，我也承認……但她，我女兒，從小當心肝寶貝養(yǎng)大的，假如最后，阿荷真要她嫁她不喜歡的人，哪怕這頭家散了，我也不會同意……”

講著講著，目光還是放到了女兒身上，好似有顆吸鐵石，聚起了他的神志。

最后幾字，咬緊牙到臉也皺起，捏酒杯的指骨因用力而發(fā)白，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