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她又是他們家的小女兒,她家根本用不著她做家務。
那大把的閑暇時光,她能干什么呢?
打牌、下棋,玩久了無聊。
看電影的話,她倒不是舍不得買電影票,而是翻來覆去都是老一套,早看膩了。
最要命的是,如此虛度光陰,她心里頭發慌啊。
雖然在外人看來,以她的家庭條件,一輩子都可以高枕無憂。
但春江水暖鴨先知。
越是干部家庭出身的人,對時局變化越敏感。
從1966年開始,到今天為止,這11年的時間,她看多了今天你把我踩在腳下,明天我又翻身做主人,把你打成反動派的人間百態。
自從去年三位偉人相繼去世后,他們家長輩都覺得風向又要變了。
但具體要怎么變,他們也說不清楚。
在這種氛圍下,薛琴忍不住生出隱約的恐慌,她總覺得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水中月鏡中花。
說不定一閉眼,再睜開的時候,又什么都沒有了。
當初“四人-幫”多么煊赫一時啊,現在呢,集體鋃鐺入獄。
她捫心自問,她能夠當上干部,能夠衣食無憂,難道是因為她比同齡人都優秀嗎?
不不不。
是因為她的家庭,是因為她家里的長輩們,現在還在位置上,受上面領導重用。
否則,比她聰明厲害又刻苦肯鉆的人一大堆,要怎么輪,才能輪到她呢。
在這種恐慌的自我認知引導下,薛琴覺得自己應該多抓點兒東西。
具體要抓住什么?她之前一直沒琢磨明白。
現在,站在圖書館,看著這些刻苦學習的臨時工,她突然間意識到,她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了。
以前,她還在心里,偷偷憐憫這些臨時工,覺得他們前途渺茫。
此時此刻,她卻覺得,應該被憐憫的是自己。
因為人家已經找到了人生的目標,已經開始奮斗。
自己卻還在渾渾噩噩中。
薛琴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進來,她喜歡這種蓬勃向上的氛圍。
感覺自己也能跟著,充滿了精氣神。
她信誓旦旦地保證:“我絕對不給你們添麻煩。”
人家工會干事,大小也是個干部,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要他們怎么拒絕呢?
大家伙兒又不由自主地,將目光落在了葉菁菁身上。
結果這回葉菁菁當場上演大拉跨,她甚至都沒掙扎一下,就笑容滿面地點頭應下:“好啊,歡迎歡迎。”
眾人不由得在心中哀嚎。
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
且不說有這么一尊大佛在,他們以后說話,都要在肚子里過三遍。
單是大家都已經上了一個多月的課了,現在加入新人,課程進度要怎么推?
總不能讓大家停下來,等她吧。
好在葉菁菁早有準備,她一沓子紙,遞給薛琴:“這是我們之前學過的部分,你拿著先自己看。有什么不懂的,我們一起討論。”
她拿給人的,是她的臨時工學生記的課堂筆記。
有人筆記記得特別認真,其他人便借過去抄。
再加上作為一線工人,大家三班倒,輪到碰上中班就趕不上課。
所以后來他們就干脆分工合作,把課堂筆記整理在蠟紙上,用滾筒油印機印出來,分發給大家。
相當于整理出了各科的復習資料。
這樣一來,哪怕有人趕不上課程,拿著資料回家,自己也能看著學。
薛琴卻本能地畏難:“我,我自己哪能看得懂?”
她有幾斤幾兩重,她自己心里頭還沒數嗎?
大革命剛開始的時候,雖然她還在上小學。
但作為廠領導家的小孩,那她必須得是最有資格干革命的人。
她可是跟著哥哥姐姐,去過天安門,受到主席接見的人!
咳咳,自然而然,她小學課本都沒正經上完。
后來,廠里推薦工農兵大學生,憑他們家的背景,她本來也可以上推薦名單的。
但她要臉啊,她覺得自己的文化程度,倘若上了大學,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結果事實證明,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連劉向陽這種爛泥扶不上墻的貨色,都好意思去上工農兵大學。
當時她還等著看劉向陽的笑話,看他到時候大學畢不了業,要怎么丟臉。
然而,最終結果,嗐,不提也罷。
但薛琴還是有原則的,自認為不能跟這種人同流合污。
她想,自己起碼應該把中學課程給補起來,這樣才有底氣接受推薦,去上大學。
可這種事情吧,她不好拿到明面上說,更不好自己去找老師請教。
甚至連對著自己爹媽,她也沒辦法開口。
她都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