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文弄墨之輩,敢自居天道正義。你們很忌憚那個行軍司馬?他是紙糊的風箏,現在我就把他射下來,給你們看看清楚。既不肯降,就殺光城中人!我要他的命,來祭我們的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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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時分,喀啦啦的聲音動地而來。
沖車雖未搭建完成,但其上箭弩已經可以用于攻城。千萬人呼喝著號子,將那高達五層的沖車慢慢推近了城邊。
竹素腳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震動,見勢不好,他一把掀開帷帳:“大人,馬上又要火攻了,這次不一樣,快進鋪屋躲一躲。”
陸華亭坐在琴臺后,面無表情地拂開了竹素的手:“去把丹陽殿下護著就行了。”
“下去吧,望樓只剩五百人了!五百人甚至護不住您!”
“若城上已無人行令,把發令者護住有什么用?”陸華亭問他。
竹素一時竟無言反駁。
還未反應,熱浪逼近,陸華亭將他一拉,二人齊齊臥倒。
車上火弩連射,如浪潮般襲來,整座城再度被置于熱浪當中炙烤。
陸華亭道:“沖車已至,尋空隙,取狼牙拍。”
竹素回頭喊道:“取狼牙拍!”
城邊守將紛紛摘下掛在城邊的巨型釘板,以麻繩懸住,向下扔去,沖車上的楚軍連人帶弩被砸中,登時慘叫連連,血肉模糊地墜落下車。
無數狼牙拍扔下去。
有守將為火弩穿身,狼牙拍未曾投下便墜落在地,摔成數段。
陸華亭道:“自行報數,每投一次點一次人。”
“四百三十三。”竹素艱難地等避過穿梭的弩箭,統計大致的數字。
“東城過來三十人,填上空缺。”陸華亭慢慢坐直,扶正琴身,左手擰動弦柱,校準琴音。
竹素躬身穿梭來去,傳達他的號令。
“三百九十四……”
“三百六十八……”
“西南角角樓有人了!”
陸華亭看向身前兩名守將:“你們兩個去補上。”
“大人!”
陸華亭不語,火光在他的臉上躍動。
竹素含淚,命人將手中盾牌立在帷帳前,躬行離去。
箭矢明滅間,雙手壓在琴上。激烈的破陣曲從陸華亭手下流淌而出,急促有刀兵之聲,幾乎不像是在彈弦,而像在發刃。守將聞曲助陣,愈是奮勇拼殺。
火弩擊碎盾牌,盾牌幾乎是在空中炸開,帷幕四掀。陸華亭閉了下眼,為氣浪波及,等反應過來,口中吐出的血已染紅了衣襟。
“兩百一十八!大人……武騎將軍他殉……”
卻突然,喊殺聲和慘叫聲拉成一線,成了尖利的嘯叫。空冥寂靜當中,只剩下了這嘯叫聲。
陸華亭黑眸幽深,看著竹素揮舞著手,似乎在對他說什么。他用力撥一下弦。
耳邊卻依然只有嘯叫。
聽不見了。
聽聞身中相思引之毒,將死之時,首先消失的是五感。在嘯叫停息后的寂靜中,一種強烈的不甘自心底升騰而起。
他自恃聰明,沒有輸過……
想到群青,這不甘的情緒又剎那間變成恐懼,如痛瘍瘡疤,幾不忍碰。
可是眼前,火光依然還在急劇晃動。
陸華亭眸光微動,若無其事道:“聽我號令,城東二百,城北二百,發狼牙拍,各角三十,以弩伏擊。”
“是 !”所有人狂奔而去。他的手指慢慢地撫上琴弦。
不知何時,細小的雪粒從天空飄灑而下。
明亮的火舌舔舐著帷帳,布塊不住地墜落,落在他的衣擺邊。
箭矢火光在他鬢邊穿梭,不斷映亮他蒼白的臉,喊殺聲中,陸華亭弦未離指,那琴聲越來越激烈,如策馬奔騰,兵刃齊發,如同發泄,沒有人注意到,琴聲早已走了音調。
他的耳邊卻是一片寂靜。
在這一片寂靜中,傳來沙沙的輕響,他看見月下廣闊無垠的山水,有一匹白馬,自看不見的天邊奔越而來,輕盈地越過銀白的蘆花叢。
騎馬的是個娘子,她腰身直立,左手仗劍,右手提燈,面頰如雪,鬢發如云,紗衣裙擺飄起又落下,如同五色的蟬衣。
原來群青全盛時騎馬是這樣的。
難怪看一眼就讓寶安公主芳心暗許了。
隨即她下了馬,朝他走來,幾乎能聽見提燈搖曳的聲音。
明知是幻覺,陸華亭吐出一口血。
可是這畫面無疑是極美的,卻令人不忍錯眼。
渙散的眸子慢慢凝住,他一怔,真的看到一張臉出現在面前。
她的雙眼微挑,唇鼻微豐,鬢發因一路的奔跑,飛出了碎發,她不錯眼地望著他,眼眸為火箭流矢映照,明亮如流波一般。
她臉上艷妝點染,他的視線落在她唇上。
鮮艷得就像他們成婚那日一樣。
群青將他壓在琴臺上,一手抓著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