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勻給長史半年的月俸,我也不寬裕。”群青毫不愧疚地拿過筷桶,又點了兩碗面。
她選此處,是因為這里能將喧囂之處看個分明。
結了冰的城墻之上,赫然掛著兩句血跡斑斑的尸首,百姓圍著那兩具高懸的尸首指指點點。
陸華亭道:“那曝尸的兩人,是李盼虐殺的匪寇。”
群青抬眼去看,手中醋盞的蓋子冷不丁跌落下來,她急忙收手,半瓶醋已倒進了陸華亭碗中。
“娘子平日都是這樣吃的嗎?”陸華亭看著碗。
群青道:“是我們長安的風俗,長史嘗嘗就知道。”
陸華亭那雙幽黑的眸望著她,微微一笑:“某問娘子要一樣生辰禮物:人群中有兩個斥候混在里面,想把尸首搶走,我要娘子擊退他們。”
群青拾起兩枚石子掂了掂, 起身朝人群走去。
刀片自人群中旋轉飛出,還未觸及捆尸首的繩子便被一枚石子擊飛,撞在墻上, 墻上薄薄的一層冰敲碎, 飛濺的碎冰令圍觀的人抬臂向后避閃。
擲刀的人沒看見群青,群青卻已看清了那幾個大漢,他們身量高大,眉毛濃黑、神情警醒地四顧。
又是一片刀片飛出來,再次被石子打歪, 這下幾人看清了這暗中做事的羃籬娘子, 頓時數把利刃調轉了方向, 裹著寒風向群青的脖子撞過來。
陸華亭目不轉睛, 只見羃籬飄動,群青抓起身旁桶內的一柄木刷,當做劍抵開刀片, 驚恐四散的百姓讓開條路。
她將木刷調轉, 指著那幾具尸首, 揚起女兒家的聲調道:“墻上尸首, 是皇二子趙王李盼所剿山東土匪, 殘害百姓, 不懸尸示眾不足以平民憤!現在還有同伙想將尸首摘下來劫走,我們能否答應?”
墻下百姓一聽說死人是土匪, 義憤填膺,全涌上前對著尸體唾罵,又稱贊趙王英勇, 吵嚷聲驚動了城上的守衛。擁擠中,那幾名斥候只好趁亂離去。
群青趁亂坐回攤位, 撈了一筷子面吃:“尸首是你們掛的?”
陸華亭竟已將那面吃完了。
他笑道:“是匪徒,主動投降的,只可惜李盼暴虐,還是被殺了。”
忽然看見群青左臂上有血痕慢慢洇出來,他的笑慢慢斂去。
群青明白了他的用意:“投降不殺,土匪最記仇,此事傳回去,日后李盼危險了。”
“娘子,身上有傷。”陸華亭抬起黑眸看她。
群青毫無反應,身為細作,早就習慣了。想來是方才被刀片割傷的,傷口不重,是穿得太厚,限制了她的身手。
她只瞥了一眼,便直視他道:“長史想要的生辰禮,難道不是這個?燕王府分明有暗衛,偏要我去,見了我的血,才報了昨日殺徐司簿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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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華亭原本定睛望著那白色羃籬上沾染的血痕,她身上的血,就是比在旁人的傷更能激起他的反應,但聽到群青譏誚的言語,不由微微一怔。
停頓片刻,他將群青的衣袖掀起,看見傷疤橫亙在手腕上:“娘子將某想得太過記仇。”
說著右手從懷中取出藥瓶,將藥粉灑在傷處。
群青冷眼瞧他,若不知此人底細,看他垂睫的模樣,竟有幾分溫柔之意。
“某提醒娘子一句,太子和李盼一母同胞,對其無比縱容,你對付李盼,太子恐怕會讓你失望。”
群青腦海中浮現出徐琳死前的場景,她道:“太子只消當好儲君就行,他如何待我,我不關心。再怎樣,也比窮兵黷武的人強。”
陸華亭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冰涼的觸感,群青強行將手縮回,傷口擠壓的刺痛令她微微蹙眉,便見他笑道:“原來會疼,還以為娘子不會疼呢。”
群青利落地將傷扎了,起身便走,陸華亭在她身邊半步。像是一同行走,又似乎是各走各的。二人穿過喧鬧的集市,群青道:“今日真的是長史生辰?”
陸華亭道:“真的。”
群青不由瞥了他一眼,連過生辰都在公務,確實有些凄慘:“方才吃面時,長史在想什么?”
陸華亭面色沉靜:“某在想,明年生辰,還能不能與娘子一起吃飯。”
二人走過喧鬧的集市,賣花的婦人吆喝著將一簇簇鮮艷的簪花與蝴蝶送至眼前。
群青微微一頓。發覺他說的是實話,二人這一世又在不同陣營,勝負未分,再過一年,還真不知道誰死誰活。
陸華亭見她看那些簪花,也垂眼去瞧,那賣花的婦人忙吆喝留客。
集市上花貴,群青自己會做針工,從來不買。她已走出幾尺,回頭看陸華亭還在那攤位前,連銀錢都取出來了。
那婦人自是眉開眼笑,看看群青道:“郎君,給娘子買花了。是新婦吧?”
是仇人。群青心道,二人之間距離那么遠,這也能硬牽在一起。
“這郎君,白花不戴頭,寡婦才戴。”婦人忙提醒陸華亭,他卻偏撫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