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也是你能說的?慎言!”
孟光慎在承安門外看見了陸華亭。
陸華亭帶著狷素,如以往一般等待著李煥。
即便身著布衣,這年輕的文官容色鮮麗,幾乎可以跳脫出森寒的冬日。
兩人的目光對上,陸華亭黑眸的迎視著他,孟光慎腦海中思緒萬千。
肆夜樓之事,便奇怪地脫出掌控;而今在敘州養兵,只是剛剛起念而已,李煥便突然從秋稅中發現了旁人難以察覺的問題,直接打碎了沈復這枚棋。
如今樁樁件件連成一線,讓他突然明白是誰在背后操作一切??墒?,以陸華亭的年紀和閱歷,做得到如此先知嗎?
驀地,孟光慎回想起孟觀樓對他說過的話。
這個已被貶至松陽的兒子做過一個荒誕的夢,圣臨四年,陸華亭拜相,而他們父子身陷囹圄。
孟光慎收回目光,回到府上,不及脫下外衣便書信一封,招來小廝,給孟觀樓送信。
小廝正要離開,又被他叫?。骸耙步o趙王也送封信,叫他留意陸華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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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群青提箱到尚儀局報道。朱尚儀正在安排冊封禮的事:“你們誰愿意給趙王送請柬?”
群青向側邊看去,周圍的女官皆是垂目看著地板,沒有人吭聲。
沒人愿意去李盼寢宮辦差,實在是因此人荒誕暴戾,上次有女官去至趙王寢宮,撞見趙王和寵妃阮氏白日宣淫,還被砸了一個酒杯。
群青爬起來:“下官去?!?
朱尚儀看她的目光很是欣慰,其他人卻私語道:“她是太子薦來的,想來趙王也不敢對她做什么,她當然不怕?!?
群青捧著木盤快步走在廊中,已將這些聲音拋在腦后。
還未進殿,便聽見哀嚎聲。
群青嗅到了血的腥氣,她看見殿中情形,屏住呼吸:一對異族服飾的母女跪在殿中瑟瑟發抖,母親的雙手反剪身后,身上已是血跡浸染,女兒抱著母親,不住哭泣。
一瞬間,她想起芳歇那名暗衛說的阿爺的尸首形貌:跪姿,雙手反剪。與眼前畫面對應,她的心猛跳起來。
李盼戴金冠,手上持鞭,因為鞭打得熱了,只著單衣。見那二人居然不求饒,噙著笑道:“真是硬骨頭。七郎,最后問你一遍,做本王府上謀臣,不會比你在三郎身邊差;你若是不愿,對硬骨頭,本王有的是耐心?!?
案上擺著酒,陸華亭坐在案后,身后立著四個李盼的府兵。他垂眼看了下身上飛濺的血點,復又抬起眼:“臣的月俸夠用,不會另侍他人。殿下若生氣,可以沖著臣來,何須恐嚇?!?
“長史說笑了。你是命官,若是動你,本王不就要受罰了?”遭了拒絕,李盼對立在身后的寵妃阮氏道,“本王心情不好,你說,先殺哪個?”
他自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抵在那母親頸邊,阮氏雖驚,卻低頭指著那少女強笑道:“殿下,殺這個小的吧?!?
阮氏見那女兒正值妙齡,真怕李盼一時興起,寵幸了這個西蕃俘虜,她便要失寵了。
誰知那母親似乎聽懂了她的話,直將脖子向前一抵,口中哀求,想用自己的命換女兒的命。
阮妃掩口,一抔血潑在李盼腳下。
李盼稍作驚態,這張貌若好女的臉卻很快沒了表情,他又笑著將匕首抵在那少女頸上,欣賞她絕望的神情。
群青捧盤走到李盼前,打斷了他:“趙王殿下,這是下月冊封禮的禮服及儀制書?!?
李盼不悅起身,認出群青是太子身邊那女使,目光深遠了些,他的視線又落在她發髻上斜簪的將落未落的金花上。
群青垂眼不語。
陸華亭亦望著她鬢邊花簪,此等小巧思放在女官身上,有些出格。
李盼凝著群青,語氣陰柔:“這會有些冷了,群典儀親手幫本王穿上,看禮服合不合身?”
群青依言展開禮服,恰好用藏著未麻的金簪試試李盼,她一步步靠近李盼,一道含笑的聲音傳來:“尚儀局女官如此當差,恐怕失儀了?”
群青一頓,陸華亭此時作梗,不免讓她心中生出幾分焦躁。
她的手一抖,那件禮服順勢裹在那西蕃少女的身上。李盼臉上怒容迸現。
群青下拜,神色平靜:“臣既是尚儀局女官,便該提醒殿下禮儀規范。殿內對俘虜動私刑,不合宮規,請殿下放過她?!?
李盼掃興,果然陰郁看向陸華亭,對群青道:“你是怕有人參你吧。這件臟了,責令尚服局清洗。盤中還有一件,替本王穿上?!?
“尚儀局女官既然可以服侍人穿衣,那便可以斟酒。典儀請來,為某倒酒?!标懭A亭道。
今日倒霉,撞上陸華亭,怕是不成了。
群青放下禮服,向陸華亭走去。
陸華亭望著她,群青梳高髻,著青縐紗小袖襖,臉色紅潤,和當日靠在刑架上看他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她剛走近,他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撣,直將酒杯碰翻,酒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