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習課上，蕭逸看著駱宸和林政言一起被老師叫出教室搬卷子，看著兩個人有說有笑地一起走遠，不由自主地想起之前駱宸還對他說過，“他最近對你很好欸。”

是這樣嗎？

那時他想，無論是林政言對他很好，還是自己會無意識地露出快流淚的表情也好，這些事情都像是隔了遠遠的霧一樣，他一點也感覺不到。

這是正常范圍內的遲鈍嗎？如果不是的話，又能怎么辦呢？

他無所事事地想，后知后覺地感到教室里的聲音正在變得有些嘈雜。上了高三，自習課的時間多得數不勝數，有些人認真念書，有些人如魚得水，插科打諢，不亦樂乎。

“那天她打水的時候燙到了，我就不小心看到了，她手腕上好多那種一刀一刀的傷痕……真的，跟電視劇似的，看著就令人害怕，你們說……她是不是有病啊？”說話的女生最開始還像是在分享秘密般，聲音降得很低，但到后面就批判似的拉高了語調，半點也不怕被人聽到了。

“……哇，真的嗎？她是不是想死啊？”這種時候，也總是不會缺少做作附和的無腦聽眾的。

“可能吧，像鄭卿卿那種優等生，高考的壓力很大吧，會想一了百了也很正常啊……沒聽數學老師說她上次月考成績還下降了嗎？”

她才不是想死，想死的人才不會給自己身上劃那么多刀，他們往往一擊斃命，蕭逸冷冰冰地想。

“平常還真看不出來她是這種人呢？”“就是就是！這種人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情緒不對，反過來捅你一刀呢……”“別說了，好怕好怕……”

班里很快響起一道踢桌子的暴響，以及蕭逸冰冷又夾藏怒意的嗓音。

“閉嘴吧你們，三八不三八。”

班里所有人都噤了聲，蕭逸就是這種人，他就是做出這樣的事大家也不會多么意外。有些同學和鄭卿卿關系還好，本來就不想聽別人這么刻薄，只是不敢說，或者說了也不會被聽進去，但蕭逸可以。

蕭逸雖然外表看起來無害，大部分時候也挺隨和，但他有時候也像一柄充滿戾氣的兇兵，隨時等待噬血開刃般，他現在還沒走上犯罪道路那都是多虧了駱宸小天使的日常感化。

看蕭逸還經常敢和另一尊殺神林政言正面硬扛就知道了，別說，他們班上的人還挺想看這兩人真的撕逼，然后賭賭輸贏的。

前排的鄭卿卿遠遠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點感激，也有疏離，也還有別的東西，他沒興趣。管其他人怎么想，之后怎么八卦他和鄭卿卿的關系，蕭逸都沒興趣。

他站起來，平復了情緒，走出教室，誰也不想看見。

那不是想死。

他知道，死亡對他而言，沒有任何真實感，他從來就沒有恐懼過死亡，他羨慕死去的人離開了這個世界，他們看起來安和祥寧，盡管有的人根本不配受享這份安寧。

鄭卿卿之所以會那么做，不是因為想死，只是因為那樣比較不痛苦。任何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就連他們，正常人眼中的異類，也遵循這條基本的規則。

在身上劃出刀痕，血液釋放的那個瞬間，一定很舒服。比一個人孤單地去承受心里這份致死的痛苦要來得溫熱多了，令人覺得自己還活著。

臟的東西從身體中流逝出去，新的東西才會誕生。

——我不是想死，只不過是想逃離這份足以教我窒息的痛苦罷了。

在受盡千刀萬剮凌遲處死和一刀致命痛快割喉面前，明明大部分人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后者吧，有他媽誰會因為前者活得比較久一點就選前者啊？

蕭逸真的不明白，為什么正常人卻可以那么理所當然地認為抑郁癥患者就應該選前者呢？

活著就是受盡千刀萬剮凌遲處死，和那沒有一點區別。任何一個理智尚存的人，在這樣的折磨面前，都只會選擇一心求死吧，而不是吊著一口氣去等待那個所謂的根本就不存在的轉機。

他也只不過是個正常人，不是那種偉大的充滿求生意志的英雄烈士。

他也不配獲得死亡這份安寧，可他還是想要。